篇四:寻找记忆中的年味
城里呆久了,感觉传统意义上的“年味”在逐渐淡化,过年似乎已经很难唤起我们曾有过的激情了。我总感到现在过年没有过去热闹了,传统的东西少了,许多旧时的风俗也被人们遗忘了。城里的年,愈来愈沦陷为一个简单的节日,就像城里的月光,虽然还是那个月亮,却和村庄的月光,有着明显的不同。乡里的月,湿润丰满,安安静静铺排开的一个一个的小村庄,更适合月光的书写与舞蹈。年,是一株植物,只有扎根在乡间的沃土,才会枝繁叶茂;城里的泥土,参杂着水泥与钢筋,容不下它瘦弱的躯干。故乡深处的年,透露出植物的温馨,乡间的年,土酒一般醇厚绵长。
一进腊月,算是迈进了年的门槛,隐隐约约的炮仗声,敲开了“年”这首民乐的前奏。于是众多的人行走在路上,他们朝向村庄,回家过年,成了冷寂的冬天最温暖的主题。
乡下的年,最为忙碌,扫房子,祭灶,磨豆腐,蒸年糕,包饺子,有能力的,还要杀猪宰羊。
选一个晴和的天扫房,除了衣橱衣柜这样的大物件,炕头的被子,铺炕的毛毡,梳妆匣,油瓶子,盐罐子,瓶瓶罐罐,都放到院落里。院子里像是开了家杂货铺子,那些没事可做的鸡呀,狗呀,也过来凑热闹,乱哄哄一片。扫完房,瓶瓶罐罐清洗一遍,土炕上铺好新鲜的席子,一样一样搬回去。家里留满了土灰的腥味,整体上看却焕然一新,明亮整洁,所有的家当都站好了位置,等待着年的到来,角角落落展现着一副除旧迎新的气象。
做好的豆腐青白如玉,切成方方正正几十块,一部分拿到屋外冻冻豆腐,一部分放到缸里用粗盐腌了,剩下的热热现吃。
蒸年糕,先把黄米碾成面,将碾好的湿面用开水泼,然后铺撒到屉上,铺撒一层面,放一层泡好的红枣,花豇豆,最后上锅蒸。年糕蒸好,冷却下来,切成一块一块顶着红枣金灿灿的年糕。
蒸馒头,白白的馒头上用筷子头戳上红点子,细心的人家,把馒头蒸成鱼形,刺猬形。
炒葵花籽,花生,也是自家用细沙,在大柴锅里慢慢地翻炒。
年,少不了一道一道的工序,这些繁文缛节把年推向了高潮。灶屋里总是热气腾腾,土炕总是烫烫的。
年的议程,铭刻在童谣里,一辈一辈传唱下去。“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唱这童谣的孩子,长成父亲,父亲再把这歌谣教唱给儿子。年,就这样规矩下来,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年。恍然明白了这些讲究,这其实是一种敬畏与感恩。乡间的年不单单是年,这年要感谢赠予五谷的土地,感念着逝去的先祖。这年,是乡间的一种誓言,是朴素的祈求与憧憬。
如今,虽然传统意义上的“年味”在逐渐淡化,但曾经的记忆却是挥之不去的。那时候的春节,孩子们当然是最快乐的。接近年底,就开始扳着指头数天数,怎么还不过年?心儿就像被小猫抓似的。
乡野安静的夜里,偶尔会响起一两声的爆竹声,虽然很轻,很远,稀稀落落,但响在空旷的乡间田野,却是异样的清脆、清晰、清新,绝不会打扰任何人的睡眠,家中的老人们往往会念叨一句:“哟,有点儿年味了。”这种声音在尚未成人的我听来,简直就是件美妙的事。
伴着袅袅的青烟,空气中流淌的也是浓浓的年味。处处都在杀猪宰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喜洋洋的景象!皇天腊月黄道吉日多,嫁女的娶媳妇的比比皆是,图的就是大吉大利。被年味乐得不行的人们,还会提着年礼探亲访友,那可是一件让孩子们乐不可支的事,就意味着不仅能饱餐美食一顿,而且受宠若惊般地被视为上宾,可以尽情地吃,大胆地玩,些许的放肆、淘气也不会受呵斥。
祭拜祖宗是过年前的头等大事,上坟的时间一般没有固定,但约定俗成在除夕前。人们要提前带上祭品到自家的祖坟上去烧纸上坟,以示过年了,请逝去的先人的神灵回家来一起团圆,这是咱们中华民族敬重先祖不忘根本的体现。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们去给曾祖父等祖辈上坟,父亲摆好祭品放了鞭炮,两膝着地便磕头祈祷:过年啦,给您老人家送钱啦,置几件暖和的衣服,过年别冻着!”。兄弟姐妹也学着大人的模样,跟着磕仨头说:“老祖呀,回来过年哩!”,长辈就会训斥我们:“娃子咋能跟大人学哩?”这件事,很长时间成为全家人的笑话。
贴春联大概是一年里最后要做的工作了,家里的小孩早早地就被大人安排好了,有分工给大门清洁的,有打浆糊的,有数门头的,十分热闹。贴上了对联,门楣再贴上一排花花绿绿的广门笺儿,即便是再旧的木门也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那飘摇的广门笺儿,让人想起天津的杨柳青年画,特别是凶神恶煞般的门神,印象最深。
年夜饭则是全家人的压轴戏,令各家的小孩垂涎欲滴,感觉什么都好吃什么都对胃,平常见不到的菜肴都会上桌,更重要的.,还是家人和和美美欢聚一堂的喜庆的气氛。鱼是必不可少的:年年有余!豆腐也是必不可少的:豆腐斗富!饭桌上,小孩们全然不管大人的话题,狼吞虎咽,长辈们一边把酒言欢,一边说着当年的收成情况。吉祥喜庆中会聊到很晚,而这时窗外的鞭炮声已响成一片了,各家的儿童,男的女的全出来了,争先恐后放着烟花、炮仗。大人则摆上扑克、麻将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开始通宵达旦地牌局。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零点,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绚丽的烟花次第开放,接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守夜的家人,哪怕是正在打牌的人,都会倾巢出动涌到院里,摆上煮好的水饺、汤圆,点起长长的鞭炮,迎来新的一年,所有房间的灯都彻夜长明,直到送年后才会熄灭。
喜气洋洋的人们,不管年夜睡没睡好,大年初一的早晨,都会不由自主地早早地起床,穿上新衣戴上新帽,准备迎来送往、走亲访友。家长则反复交代小孩:别满嘴跑粪,要说吉祥的话,逢人三分笑,见面就磕头!一不小心把碟子、碗啥的弄破了,家长也不会埋怨的,反而哈哈大笑:碎碎平安!孩子们则会在家长的带领下去给亲戚长辈拜年,孩子们则会兴奋地蹦起来,因为拜年磕头后,能美滋滋地获得一小笔压岁钱。
乡间的年现在精简了不少项目,但框架没变,人们依旧按着老规矩一样一样地来,大年初一起五更,放炮仗,吃过饺子,一家一家地串着拜年。物质生活富裕了,年糕还是要自家蒸,红红的对联,喜庆的窗花,还是要贴上去,旧色的乡间泛着红晕,生动而活泼。乡间的年,其实是继五谷收获之后,晚收的一成庄稼。长在乡间的年,是来自故乡的一声悠长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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