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并非依附宦官得宰相
史学界长期以来,认为元稹先是得罪宦官遭贬,继而变节依附宦官而荣升,是始于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后。也就是元稹被贬通州为司马四年,又移虢州为长史旋被宪宗召回长安,授膳部员外郎后。然而,千余年来,谈及元稹多是人云亦云,对元稹颇有微词。事实究竟如何呢?让我们不妨来读一下《旧唐书·元稹传》:“十四年,(元稹)自虢州长史征还,为膳部员外郎。宰相令孤楚,一代文宗,雅知稹之辞学。谓稹曰:‘尝览足下制作,所恨不多,迟知久矣。请出其所有,以豁予怀。’稹因献其文。”此文所记,有否元稹依附宦官之事?我以为应是一代文宗的宰相十分欣赏元稹的诗文,更看中了元稹的文才,而不是元稹去巴结令孤楚。
再读:“荆南监军崔潭峻甚礼接稹,不以掾史遇之,常征其诗什讽诵之。长庆初,潭峻归朝,出稹《连昌宫词》等百余篇奏御,穆宗大悦,问稹安在,对曰:‘今为南宫散郎。,即日转祠部郎中,知制诰。”崔潭峻,就是史学界说的朝廷宦官。然而崔潭峻不把元稹作为被流放的贬官看,而是以礼相待,也是看中了元稹的文才,时常搜求元稹的诗词歌赋诵吟。这里也不存在元稹巴结宦官的问题,更无“投降变节’’可言。何谓投降变节?乃先攻击其人而后投靠其人,以致改变原来之节操,改变原有的品行。元稹是否如此呢?让我们来看一下崔潭峻与元稹之关系。
早在元和九年(公元814年)秋,元稹时贬江陵为士曹参军,严绶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淮蔡招讨使。而崔潭峻是山南东道节度使,都是元稹的直接上级。他们在一起奉皇上的命令,招讨淮西吴元济叛军,是一个派别的。而元和十五年,元稹为膳部员外郎时,受到崔潭峻的优待,他们仍然是一个派别。也没有先反对崔潭峻,而后又去投靠巴结崔潭峻之事。正如元稹在《同州刺史谢上表》中所言:“始自为学,至于升朝,无朋友为臣吹嘘,无亲戚为臣援庇,莫非苦己,实不因人,独立性成,遂无交结。”因此,可以说,元稹从来就没有阿谀奉承的恶行。
其实元稹得到提拔的关键,还是穆宗皇帝。穆宗看了崔潭峻呈上元稹的《连昌宫词》等百余篇诗词后,发现和了解了元稹是个人才,于是破格提拔,不避非议,大胆启用人才。为何如是说呢?因为提拔元稹为制诰后,朝廷内的人“以书命不由相府,甚鄙之。”也就是说,在当时提拔知制诰者应是从相府中选举,而元稹从一个南宫散郎一下提为制诰,当然要受到鄙视,不明真像者倒真以为元稹是靠依附巴结宦官而连升数级的。殊不知,当元稹替皇帝写的诰封一出,却“迥然与古为侔,遂传于代,由是极承恩顾。”这不但使朝中原来鄙视元稹的人心服口服,转变了看法,而且更加得到皇上的器重和赏识。器重元稹在《连昌宫词》中“年年耕种宫前道,今年不遣子孙耕。老翁此意深望幸,努力庙谟休用兵”的远见卓识,赏识元稹的“《长庆宫辞》数十百篇,京师竞相传唱”的文学才能。试问,象元稹那样有才能的状元郎(进士第一名)朝廷都不用,那又要用什么人呢?
然而,为何元稹在朝廷内屡屡受挫?为何元稹时常受到诽谤和中伤呢?这里应该再看一下裴度与崔潭峻、元稹的个中原因,是大有裨益的。
著名的元白研究家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中载:“潭峻为元和逆党,即弑宪宗之党。而宪宗于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被弑,穆宗嗣位。次年,方改元长庆。当宪宗之世,主持用兵者,宰相中有李吉甫、武元衡、裴度诸人。宦官中有吐突承璀。然宦官亦有朋党,与士大夫相似。其弑宪宗立穆宗及杀吐突承璀之诸宦官,世号为“元和逆党’。崔潭峻者,此逆党中之一人。”这就是说,重用元稹的崔潭峻,是推翻宪宗的逆党(姑且这么说),这批逆党受到新登位的穆宗重用。而裴度是忠于宪宗的旧臣。因此,与崔潭峻等人是有着根本的分岐和敌视。而崔潭峻等人也是杀吐突承璀之诸宦官的。究竟谁是宦官呢?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中说:“此事始末,非本文所能详尽。”其实《辞海》载:“裴度晚年以宦官专权。”当然,陈先生也就因此而“非本文所能详尽”了。事情虽然错综复杂,然而,我们还是能够理出一条清晰的线来,即元稹检举了吐突承璀劳役百姓,罚处了吐突承璀朋党如刘士元、仇士良之流的贪赃枉法,奉旨查办了宰相裴度等的子弟、兄弟亲戚考进士做弊之事,揭穿了裴度欲报私仇两度数次诬告元稹之事。赞成崔潭峻反对宪宗听信吐突承璀等之流的谗言,拥护新登基而重用他的穆宗。这实际上是维不维护国家法纪,坚不坚持正义的大事。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如果依此观点去看待问题,分析问题,那么,元稹为何常遭贬谪,常被诬陷,常被诽谤,则不言自明了。
明了元稹遭受的冤假错案,让我们再考订元稹“信道不坚,乃伤所守附宦官贵得宰相”之出处,此说在后晋人刘驹监修的《旧唐书·元稹传》中并未出现,而是出自宋代宋祁编的《新唐书·元稹传》(欧阳修编五代史)。《新唐书》在后,而《旧唐书》在前。我以为,《旧唐书》更接近于元稹那个时代,更能准确地评价元稹之德行。而《新唐书》的编修者明显地受后来谣言的左右,以至于使元稹蒙冤至今。
只要我们认真地去读一下元稹当时对诸事件写给皇帝澄述的文章,便会一目了然。那的的确确是一连串的冤假错案。元稹虽然数次担任辅君匡国的要职,担负济世为民的重担,但是,却非常短暂。其中最长的任职是一年的监察御史,最短的是尚书左丞,在位不到一个月,五次要职总共仅两年零三个月。而前后遭贬、流放则达20年之久。元稹啊,真是一个饱受苦难,历尽沧桑之人。他在那么多的恶意中伤环境中,不畏权贵,不避风险,敢于直谏以保社稷,的确是难能可贵的。他一心以大业为重,却每每是遭受不白之冤。如果元稹真要是“信道不坚”,“投降变节”的话,也不至于落得个一贬再贬的下场。元稹真是太傻。当了翰林院承旨学士,就不该去查办什么“考进士做弊案”,人家皇帝叫白居易去查办,白居易都知道厉害而不去查,你元稹却要去查,使得宰相裴度的儿子、主考官李宗闵的女婿、杨汝士的弟弟等十一人落榜。你说怎么不得罪一大片呢?当了宰相,就不该去为国家着想,用什么“反间计”去解“深州牛元翼之围”,本是裴度奉命去讨伐而迟迟按兵不动的个中原由,你元稹为何不知这是裴度要挟皇上的本钱。你元稹去平定了叛军,那又把裴度的威风置于何处?被贬同州、越州当刺史了,你元稹就该“闭门思过”了,怎么又去为老百姓着想,修什么水利,搞什么税赋改革?富豪们要多缴税,怎么会高兴呢?怎么又不造你的谣呢?以致落得个“渎货”贪的坏名声。当了检校礼部尚书、尚书左丞,你元稹又要为什么国家着想,搞什么整治吏部,振兴朝廷法纪,去罢免那些朝中不办公事,只谋私利的官员,这当然要被宦官、奸臣们说你想谋取相位。以至于被再次赶出朝廷并死于武昌军节度使任上,终生也没有机会来为自己辩解,而含冤九泉。
然而,时间是最能考验人的,真理始终是真理,无论受到多少挫折,无论有几多的沉冤,历史,将作出公证的评价,元稹,你的形象将永远是高大的。艳诗不是洪水猛兽
元稹的文学成就,在诸多的评论家手笔中,已得到肯定,此不必赘言。然而,由于碍于元稹所谓的人品、巧宦、变节等诸因素而不敢正确评定。甚至把元稹在文学上独树一帜的追求华丽词藻和永恒的爱情诗篇,也归罪于“”、“艳诗”,说对后来的诗歌创作产生不良影响云云。
的艳诗到底是什么诗呢?李肇之《唐国史补》载:“元和以后,为文笔,则学奇诡于韩愈,学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章则学娇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于元稹。”李肇与元稹是同时代的人,他所说的并非我们今天的解释的“”。,在唐时指的是描写爱情和嬉娱之类的诗。是追求华美词藻的一种
表现方法。正如苏东坡评论元白诗时所说:“元轻白俗”那样,有人把“元轻’’做了望文生意的错误理解,轻,应是指浪漫色彩,清新流转之意。《辞海》中的解释,便出现了这种错误,以至于说:“对后来的文学产生不良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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