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的散文二
父亲已经瘫痪五六年了,一天到晚坐在一个铁质椅子里张望门口的“风景”。每次看到他跌入谷底的眼神,我的感觉犹如万箭穿心。现在,对于父亲来说所有的节日只是一个名词,一个令他更加沉默的陷阱。
父亲年轻时是一名赤脚医生,记忆中的他经常半夜被人家喊起来出诊。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村村通水泥路,父亲的双脚就是连接病痛与健康的有线网。父亲擅长儿科疾病,所以远近几十里甚至百余里地慕名前来就医的人很多。有的因为家远又没钱坐车,地走或拉架车带孩子过来,因为耽搁时间久了,到我家时孩子可能已经高烧难退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父亲总是一边抓紧诊断医治,一边劝说家长赶紧送到大医院救治。有些家长听劝,父亲总是陪着他们把孩子送到大医院,并向医生说明病情及用药情况。有时甚至还帮忙垫付住院费,把病人安排好再回家。有些家长坚信父亲能够治好他的孩子,所以执意让父亲诊治。每每如此,父亲总是时刻坐在孩子床前,细心观察孩子的病情。若有不明白的就查医疗典籍或骑车去毛集医院与有经验的医生共同商榷医治方法,若有其他病人必须出诊,父亲总是匆匆来去,丝毫不敢懈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的病人愈来愈多,行医的路程愈来愈远,名气也愈来愈大。
文革末期,父亲被抓进“黑屋子”。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却感觉没有父亲的日子黑漆漆的。爷爷一天到晚长吁短叹,憔悴不堪!奶奶和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好在也就几天时间,父亲出来时我们全家坐在堂屋吃了一顿团圆饭(以前我们农村吃饭的形式比较灵活,不是过年过节的话,一般都端着碗谁吃谁的,或坐或站或串门都是常态)。那顿饭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劫后重生,从此,我深深领悟到“团圆”“幸福”的深刻内涵!
后来,父亲拾起做木匠活的手艺,先是做自家的大板凳,小板凳,大桌子,小桌子……后来爷爷把老宅子上的几棵大椿树砍了做衣柜,碗橱,条几(条形恭桌子)等,左邻右舍看到后也纷纷效仿,弄来木头让父亲帮忙做家具。后来发展到帮人家投房料,盖房子。那时候没有收费一说,有的人为了表示感谢就送点自家特产——桃子、柿子、糯米、糯米面等。
再后来,农村开始通电,父亲是我们村第一个电工。一开始拉电时,父亲从早到晚地忙活,拉到谁家就在谁家吃饭。父亲是个紧活的人,经常是半夜还在“挑灯夜战”(用马灯或手电筒照亮),直到完成任务为止。既然当了电工,就要负责收电费。在我的印象里,父亲的电费不是收来的,而是每家每户送来的。每个月收电费那几天,我家总是很热闹。大家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其乐融融。
因为与父老乡亲们接触的机会多,父亲又是个热心肠,所以东家娶媳妇,西家嫁闺女,南家生孩子,北家丧老人,父亲总是帮忙最积极的那个。当支客,写帖子,剪双喜,扎花圈……只要有个样,父亲看看就会了就能做。从没抱怨过累,从没讲究过吃喝,所以,父亲是我们大队首屈一指的能人,好人,受人尊重欢迎!
政策好了以后,日子也越过越好。众乡亲一致认为父亲应该“重操旧业”——开一个私人诊所,继续救死扶伤。父亲在看病之余仍然帮乡里乡亲做家具,修家具,换电线,投房料……
那时,我们家是“人事场”,每天都有不同需求的亲戚朋友邻居登门“议事”。所以,我家的凳子很多。每个凳子的每个榫眼都是父亲用凿子一点点凿,用斧头一点点楔出来的。有的是午后另类休息的作品,有的是傍晚闲聊的作品,有的是灯下加班的作品。一个个,黄漆的颜色鲜艳,墨漆的有点仿古……无论高矮大小,无论哪个时段,这些凳子都是父亲生活的烙印,是父亲对那段岁月的热爱!
现在,有的凳子依然坚固稳当毫不褪色,而父亲却坐在那把掉漆的铁质椅子上逐渐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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