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母亲经常说给他的,如今他转嫁给扁脸。扁脸可不管这一套,它食量惊人地照吃不误,身后的卫生自然也就每况愈下。宝坠曾试图将它的尾巴用绳子拴起,高高地吊在牛栏上,可他仅仅试验着刚把绳子系在牛尾上,扁脸就拉下一盘屎,用尾巴卷着扬到宝坠的脸上,气得宝坠直想割下它的尾巴。
“割下你的尾巴喂狼!”宝坠威胁着,却把扁脸尾巴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继父已经好些天不来牛屋了。雪儿 每次来给他送饭,宝坠就问:“我叔死了吗?”
雪儿 就将洁白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恨恨地说:“你才死呢!”
雪儿 是宝坠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清清瘦瘦的,不爱吃荤腥食物,眼睛又黑又大,有几分倔强。母亲常说雪儿 的肚子里长满蛔虫。
牛反刍的声音衰竭了,宝坠咂摸咂摸嘴合上了眼睛。才睡着不久,一道强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股浓烈的汗酸味袭来,母亲声音嘶哑地吆喝道:“宝坠,你醒醒,你起来看看你叔。他要撒手了,想要瞅瞅你。”
“你别让它刺我的眼睛。”宝坠嘟囔着,指着那道射向他的电筒光。
母亲连忙将那光转向别处,正照在中间的牛栏上。三朵拴牛的梅花扣朵朵清幽,只是没有香气沁出。
宝坠坐了起来。
“你快去呀,你叔等不了多久了。”母亲带着哭音说,“虽然说他是你后爸,可待你多好呀!你一住牛屋,他就把这拾掇得比人住的屋子还暖和,他还天天给你来送饭,宝坠——”
“我不回人住的屋子。”宝坠复又躺下,“我要和牛睡在一起。”
“你就去这一回。”母亲乞求地俯身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明天妈给你烙葱花油饼。” “卷土豆丝吗?”宝坠的胃因为兴奋而跳了一下。
母亲点点头。
宝坠再一次坐起来,他觉得母亲的那张脸跟冻白菜一样难看,她的头发也跟扁脸的尾巴一样脏。他穿上鞋,为着天明后的一顿美味而出了牛屋。外面有些凉,星光像蟋蟀一样在院子里跳荡,他看见了屋子里的灯光。就在开门的一瞬他害怕了,他瑟瑟颤抖着后退,屋子里的气息使他想哭,他哀衷地说:“我要回牛屋——”
“宝坠!”母亲说,“妈给你跪下不成?”
“宝——坠——”继父的声音像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船一样晃晃悠悠地漂来。
母亲就势一把将他推进屋子,然后将背后的门关上。
宝坠持续地颤抖着,他见雪儿 正端着个黄茶缸给继父喂水。继父斜倚在炕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垂在炕边的胳膊像根干柴棒一样僵直。
宝坠被母亲给推到炕沿前。雪儿 瞪了一眼宝坠,把茶缸余下的水泼到地上,然后到窗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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