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宿舍都是木制高低床,住八人,我与这位死去的闵就用临窗的一张,他的脾气不是很好,有时是临考前的夜晚,他还点着蜡烛看书,老师来叫休息,也只有他敢大声反对。
先后有两个班主任,都姓陈,后者刚大学毕业,师生年龄相近,与他相处就多了些朝气,促成了一份友谊,出现了一团和气的班风。笔墨所及之处,我羞于对自己的师长做过多渲染,总感觉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或者是灰色的,没有为他们辛勤的培育争气,过去的二十多年,没有做出什么重要事业,因而内疚;也可以说是叛逆吧,毕竟已离开了自己所学的专业,把老师教导的东西丢到一旁,而选择的路子也没有动地惊天,这样,还敢大言不惭?
没有什么等候可言,时间匆匆划过,让人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留恋,现在想起来,有的人事早已模糊,有的却印象深刻。最难忘的是逝去了的同学,或许是知道他们死讯的时候,专门在记忆里进行了搜索回味吧。本来不起眼的一位女生,当听说她死了,回味时却觉得她学生时候的行为纯朴可亲,原本具有的是传统女性那种内秀性格,又很愿意追求时髦与时尚,这样的两重性,反而遭受了生活的戏弄,导致了人生悲哀。
以宿舍为小组,是班级的特色,除了闵,这个小组的成员,彼此朝夕相处,是最熟悉,也应该是矛盾产生最多的了。当后来走向更加复杂的社会,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忙碌,这些小节也就都淡了下来,甚至可能成为一种笑谈。可是我却在一路读书,是自己独自挑灯的那种,没有脱产再进入学堂,因为这样的方式自由,不受限制,天马行空,想读什么读什么,不考试、也不受监督,读完写点心得,轻松自在。就这样过了十多年,不算写出什么名堂,却几次调换单位,都与写作有关。由于换岗勤了,似乎也多了些经历和眼界,最后竟然走进了读书编书的部门。那么,改行究竟是安慰还是悲哀,我现在也不能得到确实答案,只是换来了几声惊呼:农伯伯也能写作!与同学的接触自然是少了,却多了分牵挂和思念,偶尔聚拢,总觉得有聊不完的话题。自觉书生意气还在,而且更显深刻,同窗们照过来的眼神,又是怎样的呢?我不知道。
门边床上住的是辉,被认为同舍最有阅历和社会经验的人,那时我们关系很好,一些人生常识就是从他那里学到的,大家都以为他可以在后来的工作中展示能力,却挫折颇多。德与我出于同乡,到时常见面,他出身于贫困家庭,反应出谨小慎微,做事犹恐得罪了谁的性格,但也组成了和睦家庭。另外四人,分开后基本都没什么联系,只见过魁,当着一个农技站长,常笑眯着眼,很满意的样子,不时地用手去酹他的山羊胡子,其他三人,多年没有声音,似乎都隐没到了热闹的农村农事中去了。多年间,他们的状况究竟处于怎样的境界,我没有消息,“事如春梦了无痕”,世事哀乐不定,如今再看过去,作为年龄最小的一个,我在社友们的印象里,肯定带着天真的成分,却也幼稚得很。这种幼稚,该不会像春梦一样可以了无痕迹吧!
一亩地的耕作
我因为学习农学而有一亩地,那是一种财富,也是一种拥有,农耕过程流淌了我无数的`汗水,但却丰富了我一生。二年级时,学校的实践活动很劳累,先是实验地每人就有大约四分,另外有大约四分地可以自己决定,算是筹集班费的场所,于是,所有同学都在“自留地”种了辣椒,因为那是属于松毛地最合适的经济作物。
我严格按规定播下包谷,再加上多使了些力,因此长势很好,喜人的产量也弥补了薅锄环节扣下的分值。辣椒则不同,因为不计学分,很多人种下就不管理,我则是每道工序都严格执行,但因为没有农药和肥料,实际上就像自己种了一园观赏的花草而已,很多时候只是作为开心的场所,并没有多少产量。其实,自己劳动的结果,不论是叶还是花,都是可以欣慰的。对于没有经历人世沧桑或社会繁杂的学生时代,在一排整齐的辣椒苗边进行指挥,可能会激发人的另一种本能,且不管这样的指挥是失败还是成功。另外种植的还有地谷或油菜,大约二分地,我的油菜产量也不错,确切地说,并不是我十分能干,而是蚜虫。这种迁飞性昆虫,危害时是很讲究风向的,风从哪一头将他们带来,哪头的地块就要遭受更多的灾害,而我的地在背风的一头,蚜虫将另一头的油菜吃得差不多了,再向中间移动,一大片地形成了一种由完整到残缺的景象,现在想象起来,地里的庄稼,就是一个社会或者家庭,还不都会存在这样的残缺状况?最后,那头的地块被吃得柳条般枝叶不全,单调枝杆无奈地摇摇晃晃,成为含蓄风景,而我的油菜却昂然而立,神态多姿,心中到有点幸灾乐祸。
但这却是一种提示,当后来的生活处于阴霾,我就会想到这样的提示,也许人心所向,都趋于美好的结局,可是自然有自然的规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话虽然客观成分大,但是“人定胜天”也不过是一种童话。生活的每一程路,都有可能出现残缺,却很难出现完整,也有的时候,顺风并不是你的愿望,逆风并非总是让人埋汰,太过于追求完美是不恰当的,古话讲的天时、地利、人和,早经过了千百年推敲和验证。
而人世的每一点收获,不都是必须经过劳动得来?那是可以让自己安稳地享受的成果,不劳而获的财物,其实只会令人提心吊胆,睡不安逸。
毕业离校是六月,路边的水田已经稻花飞扬,眼看丰年将至,一场天公预定的灾难却玩笑似地降临:连绵阴雨引发了大面积亘古未见的穗颈稻瘟。到分配进入最边远的一个种植区,所幸这里却位于林地,节令比别的地方晚几天,这时我的责任区已不是一亩,而是上千亩农田,所学知识派上了用场,“预防为主”!一切都来得及,就算公路不通,我们却展转用马驮回了几驮克瘟灵,经过区公所组织进行立即喷洒,将水稻疾病控制到了最小值。
第二年,我被县里一个单位调了出来,这以后,我没有再进行过耕作,也是这年后,母校进行整体搬迁,意味着我曾经实验的土地将被别人接手,学弟学妹自然不会再在我曾经劳作的土地上刻留记忆。“人似秋鸿来有信”,是的,人活于事,重要的是还人物,老师还在,学子还在,记忆还在,这是我流连并牵挂的核心。前些日子参加关于普者黑旅游景区的一个研讨,才在二十多年后重返了原来那片魂牵梦萦的老校园,这里作为景区开发的新规划,将被真正地赋予更宽广的意义。校舍变了,桑林没有了,苹果园没有了,橄榄林没有了,但土地还是那片土地,矗立起来的,会是另外的事物,被另外的人所怀恋。 这就是人事春秋,这就是沧海桑田,这就是物是人非。
周 家 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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