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地,在屋檐下,打出一个个小坑,圆圆的,浅浅的。若滴水缓些,小坑里的水,如屋后的石泉,清清的,不漫不溢。滴水促些,不多时,小坑就满了。满起来的水坑,相互连着,远远看去,宛如一条透明的丝带。水波的荡漾,恰似丝带微舞。
待到天晴雨尽,揭起了面纱的小坑,常常会有少许沙石。小时候,不知缘由,以为和水珠一样,是从瓦檐上滴下的。但很奇怪,屋檐上的沙石,怎么那么多呢?是的,每次“滴答”后,总会看到。说给祖母,她笑了,拿起扫帚,点了点地面,“那是土里的。”我睁大了眼睛,瞅了又瞅,始终没有看见。院子,和往常一样,连一片树叶也没有的。
我只不信,心里暗暗地想:什么时候,到檐上看看,该有多好。这个想法,当时,竟成了一个心愿。年老的祖母,瞧出了我的心思,一次,她借故搬来了梯子。爬上屋檐,我愣住了:瓦檐,是那样的干净,仿佛刚刚洗过。连平日常见的瓦松,似乎也少了许多。一丝淡淡的失落,落在了黄昏里。已不记得,何时走下了瓦檐。只记得以后,每当瓦檐滴水时,就坐在小凳上,盯着檐头出神。祖母,看着我。
年少的我,还没弄清沙石的来因,祖母就去世了。具体的日子,已经忘了。只知道,那天,瓦檐的滴水,不再是一张古琴,成了一把唢呐。呜呜声里,把院子里的祖母,吹到远处的坟旁。瓦檐上,最后一滴水珠,落在了蛛去的空网上……
后来,我明白了水落石出。祖母的坟前,当年的孝棒,早已成林。
瓦檐上的水珠,在“滴答”声里,缓着,缓着,终于,调不成曲了。滴答,滴答……一声一顿,不紧不慢地响着。续时已断,断时却续。倚在临窗的床上,听着滴答声,什么也不用想,任那喧嚣的心灵,一点一点宁静。这时,悲与欢,离与合,一滴,一滴,都随声而去。 不知何时,天垂暮了。一弯新月,已斜挂在柳梢上。湿湿的地上,落着斑驳的倩影。屋前,纱帐般的芦苇里,几只萤火,若隐若现……
秋又到了,正是故乡多雨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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